描是描绘,写是摹写。描写就是通过一定的写作手段把人物或景物的状态具体形象地描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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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年前,文学界设立了“最糟糕性爱描写奖”

2021-02-09 09:35:41爱情的文章访问手机版335

20多年前,文学界设立了“最糟糕性爱描写奖”

这令人大惊小怪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一起睡。想要身体的快感,我还不如去牙医那儿。——伊夫林·沃《邪恶的躯体》

差不多每个人都对“性爱”感兴趣(毕竟大脑才是身体最大的性器官),大多数人都乐意读——凭借我多年审读小说投稿的经验来看——作家也乐意写这方面的内容。

01 “最糟糕性爱描写奖”

描述性爱关系的场景应在阐述故事主题和情节发展中具有重要意义,且关系需足够明显:小说可能是所有艺术形式中最私密的一种,读者的思维、心灵与人物的联系最紧密。然而,如何描写肢体亲密接触的场景,取决于一个时代的审查制度、潮流和禁忌。正如能熟练使用英语、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的批评家乔治·斯坦纳所言:“每种语言划分禁忌的界限各不相同。一种语言中被视为卧室中最狂野的言辞,在另一种语言中则几近公开。反之亦然。在不同的语言中,词语的节奏是完全不一样的。不同语言的呼吸节奏各不相同,而这在亲热和前戏中很重要。”文学中的性爱描写也很重要。“性爱场景”在一些人看来可能深入表现了对人物的微妙感觉,对另一些人而言则会觉得极为尴尬,还有人认为这纯粹是挑逗。

电影《倩女幽魂》

那么作家该怎样处理性爱场景呢?性爱中会用到五官,因此我们不该忽略微妙的线索。但几乎可以断言,最好始终避开过分具体的描述或过为精细的画面。2012 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在一部小说中将女性的胸部描述成“熟透的杧果”;在《巴西》(Brazil)中,约翰·厄普代克将男性生殖器比作山药——二者都是失败的比喻。一般我们可以想明白作者为何选择某个比喻,但更多的情况下,让比喻显得荒唐的,往往是它的“另一面”——与所喻之物的不同之处。

约翰·厄普代克,《巴西》

约20多年前,《文学评论》设立了“最糟糕性爱描写奖”。时任编辑奥伯伦·沃宣布,描述性爱最糟糕的作者将获得年度大奖,这一奖项旨在“让人们关注当代小说中粗鄙、品位低俗且草率冗余的性爱描述,从而制止这种行为”。第一届获奖者是著名播音员、作家梅尔文·布拉格(Melvyn Bragg),获奖作品为《跳舞的时间到了》(A Time to Dance),他不太高兴。

此后,一些著名作家都曾问鼎该奖,当代知名小说家很少有没上榜的。那么奥伯伦之子、该奖项现任委员会主席亚历山德·沃说得对吗?“在小说中,描写性爱就是不管用。”

每年 12 月,该杂志社都会翻遍当年小说,这个任务通常会交给睿智的内部评论员汤姆·弗莱明(Tom Fleming)。正如他所言:“在印刷书页上传达性高潮的力量是件难事,所以很多小说都栽在了满是比喻的意识流叙述上。”但除了比喻,过分投入的小说家也可能陷入描述过度——感情用事地加入粗俗的语言、矫饰的哲学思考、大量抽象的名词、洪水般泛滥的图像、过度的生理细节、荒唐的比喻还有突兀的华丽辞藻。有的作家写作时就像在报道无人经历过的性爱“新闻”,而不是将其当作人之常情。

说完如此冗长枯燥的失败案例后,我们不禁思考,尽管尝试多以荒唐描述告终,为何人们还是如此坚定地要描写性爱。

02 作家为什么如此坚定地描写性爱?

2012 年 3 月,我花了一个下午在《文学评论》翻阅他们的资料。真是受教了。有人把男人性器官描述成“玫瑰色的欢快的小黄瓜”(伊莎贝尔·阿连德);保罗·泰鲁的则是“抖动的魔鬼鳗”;还有“像在满是死鱼和盛开黄色睡莲的无底沼泽中…… 戏水”〔匈牙利作家彼得·纳达斯(Péter Nádas)〕。

看似失去了自我批判力的小说家多得惊人。而 2005 年获“最糟糕性爱描写奖”的贾尔斯·科伦(Giles Coren)在小说《温克勒》(Winkler)中写:当精力充沛的女主角想抓住恋人的生殖器时,“它就像落在空浴缸中跳动的莲蓬头,她用双手指甲深深抓挠他的背部,他又在她胸口画了三道条纹。就像佐罗那样”。性爱通常颇有意趣,但喜剧的性爱场景会被诸如此类的自我毁于一旦。贾诺威茨和科伦都是非常成功的作家,因深刻的洞察力备受赞誉,但他们的确需要用更贴近小说的方式来描写性爱的亲密感觉,两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描述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感受。

正如朱利安·巴恩斯在 2013 年的一次讲座中所提及的,描写性爱场景时作家可能会担心暴露自己——读者可能会以为某处性行为是接近于作者本人的,他认为将这种恐惧隐藏于幽默之中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在《文学评论》的年度颁奖典礼上,名人们在伦敦市中心历史悠久的进出俱乐部(In & Out)欢聚一堂。提名作品中下流的双关语不在少数,一些小说家甚至刻意植入放纵的场景,以求进入最终候选人名单。近期提名作品中分别有与狗、龙虾和机器人发生关系的,有时很难说清楚作者是想表现幽默还是严肃。

许多小说家的性爱描写读起来毫无说服力,注定失败,又似乎令人倒胃口地传递着玩世不恭的态度。威廉·F. 巴克利(William F. Buckley)回忆起一次同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共进晚餐,纳博科夫告诉他自己很开心,因为他下午写作时润饰了自己的“O. S. S”。

“什么是 O. S. S ?”巴克利问道。

“必要的性爱场景(obligatory sex scene)。”《洛丽塔》的作者解释道。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洛丽塔》

如今的情形诚然令人沮丧:作者或为提高销量植入糟糕的性爱场景,或尽心尽力地创作——却不幸失败。难怪巴黎国家图书馆有一个保存色情文学的藏书板块被命名为“L’Enfer”——地狱。

03 性爱话题的发展机遇

在 18 世纪的英国,城市发展,印刷文化兴起,城市的探索者也发现了域外具有不同性爱道德观念的民族——色情小册子、放荡的俱乐部因此增多,约40%英国妇女奉子成婚。人们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这尤其要归功于那些聚焦性爱的各色记者、高级妓女、浪子和哲学家。到 18世纪 50 年代,三位伟大的革新者,塞缪尔·理查逊、亨利·菲尔丁和劳伦斯·斯特恩开始探索这个话题。审查制度,或者说时代的含蓄程度,既有阻碍性,也展现了机遇。

理查逊的《帕美拉》最先出版,尽管情节聚焦于女主角“差点被强奸”,但其中没有深度讨论性爱的感受——于是,对此深感厌恶的菲尔丁戏谑地写了《夏美拉》,内容为语言下流的系列书信,让看似贞洁、天真的女主人公暴露了内心深处的另一面。

斯特恩的主要作品《项狄传》对“交媾之事”几近痴迷。胡须、鼻子、扣眼、三角帽、木马、墙上裂缝、衬裙裂缝、绿色衬裙——都只是其次的。没有哪一处直接描述或说出身体部位:皆为一语双关、旁敲侧击,最能体现这些的要数项狄被母亲怀上的时刻:

“天哪亲爱的,”我母亲说道,“你是不是忘了给钟上发条?”……“老天啊!”我父亲喊道……“创世纪以来,有哪个女人用这么蠢的问题打断男人?”请诸君想想,我父亲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

从此处项狄和假象读者的对话,我们可以想象,他父亲没说什么,却做了很多——具体来说,即成为项狄的父亲。

说到性爱象征,连简·奥斯汀都曾小试牛刀。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索瑟顿庄园一日游暗示了托马斯爵士的大女儿玛利亚·伯特伦的失贞,当时她已被许配给了愚蠢的詹姆斯·拉什沃思。年轻的人们在大宅子里散步,一直走到了生殖器形状的铁栅栏和外面的荒郊野地。玛利亚和亨利·克劳福德在调情,她想爬过去。范妮向玛利亚喊道:“在那些尖刺上你肯定会伤到自己,你会划破裙子的。”奥斯汀很少这么急于暗示。正如伊迪斯·华顿所言:“简·奥斯汀的天赋微妙地在故作正经的浪潮边缘尽情发挥。这位主要在教区中活动的未婚女性小说家如此淡定。”

 简·奥斯汀,《曼斯菲尔德庄园》

英吉利海峡那边的态度同样也分两派。1856 年,《包法利夫人》在《巴黎杂志》(Revue de Paris)连载,政府以不道德之名对福楼拜及其出版商提起诉讼,但二者最终都被判无罪。六年后,《悲惨世界》(Les Misérables)出版了,当男女主角走向卧室时,我们读到的却是:“这里我们停一下。新婚之夜的门口站着一位天使,她的手指按在唇上。”我们看不到其他内容了——不过维克多·雨果可能很清楚“唇”一语双关。

哈代是一名现实主义者,深感艺术应述评现实状况,然而后来他还是不断遇到大幅删改的编辑,一直奋斗到了《德伯家的苔丝》,和他别的小说一样,这部“人物和环境小说”——他提出先连载,因为完全想到了会被出版商拒之门外。《默里杂志》(Murray’s Magazine)和《麦克米伦》(Macmillan’s)都拒绝了这部小说——原因是“不得体的直白”和“滋味过于丰富”。哈代立刻删减并改写了部分章节,于是《图画报》(The Graphic)接受了这部小说——假结婚替代了苔丝的被诱奸。

当苔丝的故事完整地、未经删节地印成纸质书时,译本迅速席卷了欧洲——德语、法语、荷兰语、意大利语和俄语。在莫斯科长达一年的月度连载中,其中一位热切的读者是托尔斯泰。《苔丝》标志了“英语小说的新世纪”,评论者写道。但性爱描写革命还要再等一二十年。

电影 《苔丝》

最后,翻天覆地的变化来了。一战爆发,詹姆斯·乔伊斯开始写《尤利西斯》。大家都说这是一部肮脏的作品:一个充斥着自慰、排泄物和性幻想的故事。这部书在美国被禁。最后一章中莫莉·布卢姆长达 45 页的性高潮独白,在现在看来可能算是温和的,但依然情色、有趣,完全与人物契合。

乔治·奥威尔在《在鲸腹中》(Inside the Whale)中为其辩护:

这里满是读者认为理应无法言传的东西,可有人却成功地传达了…… 读《尤利西斯》的某些段落,你会感到乔伊斯的大脑与你合二为一,他非常了解你,尽管他不认识你。

04 怎样写好性爱场景?

2010 年,在切尔滕纳姆文学节的讲座上,马丁·艾米斯声称,写好性爱是“不可能的”,且该话题“很少有作家能控制好”。他说“我父亲曾经说,你可以暗示,但不能描述。这是由该话题本身的性质决定的。不是谁会顷刻间一语中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存在正确的表达方式。我说过小说中没有‘禁止入内’的牌子,但关于性爱描写也许有。

我们也许会和艾米斯产生共鸣,但不会向这个论断屈服。2013 年 10 月,《纽约时报书评》刊登了题为《淘气的小问题》的专题特写,就描写性爱为何如此困难、优秀的性爱场景应有哪些要素等问题,采访了不同的作家。尼克森·贝克给出了很有个人特点的词组:“失望、惊喜、不世故、毛发”。另一位作者希拉·海蒂则给出了看似最明显却也无比重要的一点:“有趣的性爱场景关乎人物在该场景中的反应,因此一本不怎么需要性爱的书,就很难出现有力的性爱场景。如果你不认为性爱是生活的重要部分,就不可能写好。”

关于怎样写好,有一些有趣的建议和案例,如契诃夫的故事《吻》(The Kiss),甚至连达洛维夫人对萨利·塞顿的爱也是,但最全面的建议来自埃德蒙·怀特。怀特喜欢描写性爱的场景,他说:“它们同临终和死亡一样,是最让我震撼的生活巅峰经历,是一个人的第一次‘环形’周期和第一次威尼斯刚朵拉之旅。”但是他警告说:

别将性感局限于性爱场景。托尔斯泰的安娜有着宽臀和轻盈的步伐,弗龙斯基有粗厚的脖子。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身体,也不会忘记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科莱特是关于身体和性感姿态的伟大诗人,但她从不反射情侣之间所有复杂的信号。性爱是我们厚重、裁剪奇怪的生活织物中最明亮的线,我们永远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们总是以为自己知道。

如果要找模仿对象,我会选择将性爱写得很好,但也常常写得糟糕的人:约翰·厄普代克。

2008 年,在第四次被《文学评论》提名“最糟糕性爱描写奖”之后,厄普代克摘得了该奖项的终身成就奖(他选择不出席领奖),然后接下来的一年,他又因《东镇寡妇》(The Widows of Eastwick)中令人记忆深刻的场景再次闯入最终候选人名单。此刻,厄普代克已获得了尴尬的名声。菲利普·罗斯随后嘲笑《夫妇们》(Couples)又是一部“关于生殖器的小说”。艾伦·古尔加努斯则抱怨他“疝气一般的尽心尽力……过分执着于那些潮湿的质感和每种气味……这家伙在书房里,用天使的语言来实践色情狂的动机”。

然而,他写得好时效果完全不同。致力于出版前评论的行业杂志《科克斯书评》(Kirkus Reviews)断定,虽然他们也批评过厄普代克,但他的性爱场景写作“几乎超越了其他所有当代作家”。罗斯称他是唯一能达到科莱特式无辜的性感效果的美国作家,是一位“伟大的性爱作家”。

“欲望是悲伤的。”萨默塞特·毛姆在他的故事《雨》(Rain)中写道,这一点厄普代克也懂。下文引自《夫妇们》,用来展示厄普代克的心理剖析、描述的力量,当然,还有性爱成分——此处丝毫没有他 2000 年后写作中那种过分成熟的比喻。这里展示了性爱的复杂性、深度和痛苦:

尽管他耐心地滑行,等待她下身肌肤加速,但她最终无意于高潮,带着绝望让他赶紧完事。放开后,她转过身去。用胳膊环住她的胸时,他的手指触到了意想不到的悲伤的坚硬。

……

在我的眼中,写好性爱场景是个不错的目标,但在实践中却很难成功。可以尝试,但得做好“满纸荒唐言”的准备。若想获得进一步的指导,可以读读《旧约》中关于性爱的长诗《雅歌》(The Song of Songs),关于如何有效地描写肢体欢爱,该诗被称为最具指导意义的孤例。此后,也可以看看约翰·邓恩(John Donne)的哀歌《致他那即将入寝的情妇》(To His Mistress Going to Bed):

现在脱去鞋子:然后安全地踏入

爱的神圣殿堂,这温床……

此刻邪恶的天使出现,

有的轻抚我们的发,有的让肉体为之震颤。

让我徘徊游离的双手,尽情释放

于前,于后,其间,其上,其下。 哦,我的美洲!我的新大陆,

我的王国,一人独居,最为安全……

进入这领土,获得自由;

手到之处,印记存留。

全裸!欢乐皆由你而生。